中国发展改革报社 张洽棠

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全面落实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意见及配套举措，进一步解决市场准入、要素获取、公平执法、权益保护等方面存在的突出问题。

从去年10月30日的无锡现场会，到今年1月2日的晋江现场会，再到3月21日的温州现场会，国家发展改革委民营经济发展局召开了三场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现场会，传递出一以贯之的信号和声音。

如何更好促进民营经济高质量发展？创新战略学者、产业投资人、连界董事长、由新书店创始人王玥从宏观、模式、投资和微观四个维度展开了解释。

市场化和服务型思维促政策落实落地

随着去年《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意见》（即“民营经济31条”）的公布，一系列支持民营经济发展的政策也陆续发布。

王玥认为，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为民营企业提供了定心丸，让大家相信整个国家对民营经济的重视。在具体落实上，王玥根据自己的实践经验，提出了三个关键点：

一是如何更好地避免有些地方政府在局部存在的一些权力的“傲慢”，如何做好服务型政府的转变，即企业家群体能直接感知到的营商环境。

王玥表示，做科技投资出差频率最多的地方，一定是经济发展最快的地方。因为大家明确地感知到当地政府对民营企业、对创业企业服务性的支持力度是非常大的。

王玥举了一个例子，一家做材料的企业在和地方政府谈落地条件和政策就很典型。他们第一站是回到家乡，家乡的政府十分热情，但是落到实际问题和条件上，配合和支持仍流于纸面，第二站是去到当前落地的城市，地方政府的效率和专业性一目了然，比如地方政府派了一名曾学习研究过材料学，而且还到硅谷实践半年的科长与其对接，因此，除了地方提供良好政策外，背后的软实力、服务能力和专业能力，也是很重要的。

二是民营经济与新质生产力的结合，也就是传统业态与新兴技术的结合，这是一个明确的方向。地方政府一定要与自身的基础产业结合起来，因地制宜发展产业。

王玥认为，民营经济也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传统产业。“没有传统产业，只有传统思维方式”。传统产业同样有做大做强的希望，但不能像过去一样靠低成本、大规模的线性扩张，现在更多靠技术提升效益。另外一类就是这些新型的创业企业。

王玥认为，地方政府应结合自己的地方优势，走差异化的竞争，支持民营经济的路线，有自己明确差异化的产业规划基础。例如，在国家大力发展新质生产力和商业航天的趋势下，许多地方政府在其产业规划中建立了完整的商业航天产品产业链，而这个产业链涵盖了从小到零部件，大到火箭整体发射，各地“一窝蜂”式上马很容易形成资源浪费。

“人家挖金子，你卖铲子”，王玥对某地方政府领导提议到，在火箭里有一个关键零部件叫整流罩，其成本非常高。在火箭发射之后，整流罩会掉下来，马斯克每次花数百万美金雇一艘船把它收回来，而目前在中国孵化了一个公司，其回收整流罩的成本约为马斯克公司的十几分之一。这类公司与地方的优势结合起来是成功的关键。

传统产业也是一样，“世界五金之都”永康面临的问题是典型的行业见顶，需要升级。在与当地政府交流后，王玥认为其突破点有两点，一是品牌升级，二是科技升级，与现在新兴的互联网技术、视频技术相结合。

第三点，“创新飞地”思维是地方政府吸引优秀人才的关键。这些优秀人才不一定“为你所有”，关键是如何“为你所用”。

很多地方政府的政策条件对优秀的人才吸引力是不够的，而“创新飞地”就是要在中国乃至全球去建立连接中国科学家创业、人才集聚的创新高地。

王玥总结道，以上三个关键点的核心在于地方政府是否真的尊重市场规律，用市场化思维和服务性思维，把这些法律法规能够落实到地；同时，权责明确，边界清晰，避免“手”伸得过长。

成功经验在新周期的“再创新”

提及民营经济发展，离不开“晋江经验”，以及“苏南模式”“温州模式”“珠江模式”等，这些实践经验充分说明了在改革开放初期生产关系的调整对于生产力的巨大促进作用，而在当下，这些曾经的成功经验对大家又有哪些启示呢？

王玥认为，所有过去成功的模式和经验都要和中国发展的新周期相结合，再做一次模式创新，这是最重要的。这几种模式成功的本质都是充分利用了天时、地利和人和。

从天时角度看，当下世界周期发展进入了一个真正的4.0时代。1.0时代是原始社会，2.0时代是农业文明，3.0时代是工业文明，4.0时代是智能文明。

王玥分享了近期科技领域的两个高光时刻：第一个是ChatGPT研究出人形机器人，该机器人已经进入我们人类的生活。第二个是Space X星舰入轨，这意味着人类太空旅行开始向马斯克预演的开始变成可能。AI集合了软件和硬件的进化，而这又促使生命科学、信息技术、材料技术等都在进步，最后耦合起来让人类进入了新的时代。虽然中国的人口红利在降低，但工程师红利正在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因此，中国占据了天时。

就地利而言，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完善的工业体系，同时，各地政府根据区域特点探索适合当地发展的模式。

以《繁花》电视剧带火的海宁为例，随着电视剧的热播，传统的服装生意再次被带火，复古风又再次流行，而连界则和当地政府成立了一个把3D打印与生命科学结合起来的应用基金。

对于选择海宁，王玥表示，当地有一个很强的差异化优势，即浙江大学的国际校区设在当地，其中生命科学专业占了很大比例，其在加强国际合作时，把这些国际化人才和配套产业慢慢吸引过来了。

因此，海宁一方面与生命科学场景结合，有大量的研究人才，以及全球顶尖的教授，而在这些教授的背后，有很多产业公司合作，形成了一个资源集聚地。另一方面是当地的资金实力，当地有多家上市公司，几乎全是民营企业，他们有极大的动力需要转型。新的技术与新的人才结构相结合。

而人和的关键在于共识，在改革开放之后，中国人通过发展经济和科技来提升自己生活质量的认同感，这是人和所需的重要共识。

王玥表示，在新的阶段里，如何用好天时地利人和，发展出新的模式出来，还有一个关键之处是与全球化的连接，要在全球化中找到自己的差异性位置。

构建民营企业与科学家合作新机制

提升全要素生产率是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本质要求，而科技创新起主导作用，从投资角度看，如何更好助力民营企业的科技创新？

王玥认为，第一点，民营企业首先要尊重科技规律。从实践上看，99%的民营企业都很难做到科技的原创创新。从基础理论创新到真正的产业创新，距离是很长的。企业家要有一个对科学规律的基本尊重和敬畏。 

第二点，民营企业家要找到产业场景跟科技之间的结合点。民营企业最大的优势是有产业场景，因为客户的直接需求掌握在企业家手里。

第三点，是特别重要也是特别难的，即民营企业跟科学家合作的机制。互联网的创新更多是商业模式创新，而非真正的科技创新。在技术密集型行业，例如世界医药研发的细分领域，市场集中度CR1可以达到并超过90%，正所谓“10年研发、10亿美金、1/10的成功率”，科学家的力量在其中是巨大的，其成功的合作模式也是值得借鉴的。

既不能用管乙方的心态来管理科学家，也不应鼓励所有的科学家都去当民营企业家。这中间的合作机制，坦白说现在没有被清晰地梳理出来。

在实践中，民营企业可以用投资的方式去实现和科学家的合作，可以投资很多科技团队，他自己很难跟科学家合作，但可以用好二代，二代他周围有很多优秀的年轻人，他们知道怎么用好科学家。

小米造车为什么会如此快？王玥认为，除了地方政府大力支持外，雷军过去是优秀的天使投资人，例如投资了蔚来汽车等，在这个过程中，使得学习成本大幅降低，这是民营企业科技创新的较好路径。

预判加决策助力穿越周期

众所周知，民营经济的“56789”离不开千千万万的经营主体，从微观层面看，民营企业如何做好自身的战略决策和战术选择？

王玥认为，从战略层面上看，民营企业家需要回答原点问题，即是否需要且有能力用科技来穿越周期，然后才是战术选择问题，即用好预判和决策两个时刻。

对于每个具体的企业而言，自身禀赋不一样，创始人偏好也不同，所以选择是多元的。现阶段的中国民营企业处于一个特殊时期，即创一代依然活跃在舞台中央，这批人多是改革开放初期创业的，年龄整体偏大，他们能否用科技去穿越周期？从实践来看，可能只有5%。因为在新的科技周期里可能要另起炉灶，而创一代可能不擅长。

在战术选择方面，关键是两个重要时刻。第一个是预判时刻。因为科技创新有自己的发展规律，民营企业家需要预判开始浮现到水面的时刻，即开始进入基本工程化阶段，能够开始跟实际应用结合，此时还未到真正的商品化跟产业化阶段。

第二个是决策时刻，民营企业家首先需要判断自身企业是否要靠科技升级来完成产业升级。有一个经典理论，即企业增长有七个自由度，包括给老客户不断卖新东西、不断开发新产品、沿着产业链扩张等等，而如何用科技去提升自身的附加值是其中一个维度。